第32章 星星灵着呢
每天放学的路上，老师要让全班同学排着队、唱着歌一路走回去。我家在南关，等我回家了，基本上其他的同学也就都已经离开队伍回家了，老师就选我当路队长，负责监督队伍能整齐、安全的回家，要是谁不听话，第二天要把情况报告给老师的。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小特权，我才让小伙伴接受我总是把“世上只有妈妈好”改唱成“世上只有爸爸好”。
每天放学的路上，路过的大人们总能听见我在队伍里不和谐的歌声。
渐渐的，我从自己的心里障碍里走了出来，只是在所有小朋友谈及“妈妈”话题的时候，我心里会有点难受，也会主动避开和大家讨论类似的话题。
家里只有我和父亲，我们的日子过的简简单单。我大部分的时间在学校里，一到周末，父亲就骑着他的自行车，带着我去葫芦河畔的地里干活。
坐在自行车上，看着葫芦河水追着我们的自行车，我哼着在音乐老师教的歌，歪着脑袋朝后看着父亲，说：“爸，等我长大，我骑着自行车带着你到处转！”
“好啊，等你长大了，你就带我。”
地里需要我干的活，都是些一边玩就能一边干的活，父亲并不是让我能为他干多少活，而是给我找个事做，好让他能安心伺候地里的那些庄稼。
河畔的沙地里，青蛙特别多，我总会趁着父亲休息的瞬间，拿着他的铁锹在地里挖一个圆圆的洞，把从河边抓回来的青蛙放在洞里，看着它们在洞里不停地想跳上来。
我能在洞跟前盯着青蛙看一个下午，乐此不疲。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，父亲把他的工具收拾干净，喊着我要回家了。
“我不想回去，我还想看青蛙。”
“天一黑你啥都看不见了，就别看了。”
“那它们会不会跑掉啊？”
“应该不会吧，你挖的洞这么深，你都盯了一个下午了，它们也没跳出来啊。”
一听父亲这么说，我从梗子上拔了一把草扔到洞里。
“爸，你说青蛙明天不会饿死吧？”
“这个可不一定，要是这几只小青蛙太能吃的话，你那点草可不够啊！”
我撒腿又要去远处拔草，被父亲喊着赶紧回家。
“再不回去，一会河畔起风了，冷得很，赶紧上车子。”
回去的路上，葫芦河上的吹过来的风嗖嗖的，父亲的自行车速度再快一点的话，就更觉得风大了。
天将黑未黑的河畔，青蛙们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的“呱呱”地叫个不停，地底下的蟋蟀声也此起彼伏。它们白天被勤劳的人们干活吓得不敢出生，这时候就好像是商量好了的一样，一起聒噪起来，仿佛喊着：“赶紧回去吧，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了。”
我们家沙地隔壁，是巷子里星星家的。星星是个哑巴，也是个聋子，年龄比我大得多了，但是咿咿呀呀比划着和人交流的时候，看起来就像个孩子。
星星出生的时候，接生婆就觉得有点蹊跷，因为星星哭不出来，这第一声啼哭要是出不来，是要人命呢啊。
接生婆用了所有能用的方法，最终算是让星星微弱地“啊”了一声，命算是保住了。
星星越长越大，两三岁的时候依然不会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正常说话，甚至只能看着大人们的动作才能理解他们想要干什么。有一天星星在自己家的门前玩，路过的一个老人看见了星星，说星星是个聋哑孩子，星星的父母半信半疑，带着去镇上、县上的药铺里检查，最终和老人说的一样，不是因为星星发育晚、说话，就是既聋又哑。
这可让星星的父母着急了，家里第一个孩子，还是个男孩啊，怎么就听不见，说不了话呢？跟废人有什么区别啊，可毕竟是个孩子，又不是猪啊、羊啊，说不要就不要了吧？星星的父母下定决心，一定要生出一个正常的娃出来，经过不断的努力和尝试，星星的弟弟出生了，和星星也就相差着一岁。两兄弟后来在容貌上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，唯一的区别就是弟弟会说话，也听得见。
星星几乎是被放养大的，跟他一般大的孩子都去上学了，他不用，他赶着家里给他买的几只羊漫山遍野地放羊着呢。别的孩子都会写自己的名字了，星星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。
星星有没有童年我不知道，但在我的童年里，倒是有星星的影子。我家的地和他家的地在一块挨着。
我上学后，只要父亲带着我去地里，他肯定会把我的作业本带上，让我在地头写作业，他干活。有时候会遇到星星在自己家地里干活，累了休息的时候，他就跑过来看我写作业，眼神里充满着好奇与渴望。父亲可能担心星星会欺负我吧，只要星星停下来休息，他也就停下来到我身边，看看我写得作业，喝点茶、吃点馍馍休息一下。
有一次，我把一根已经写秃短的快要握不住的铅笔准备扔掉，父亲留了下来，我说这根铅笔都已经握不住了，太短了，他笑着对我说，还能用一用的。他找了根和铅笔一样粗的树枝，用半截细洋丝绑了起来，铅笔又可以用了。
我生气地说要用新铅笔，不要他绑起来的铅笔。我父亲说：“给你买新的，这根啊，给星星用，你去把你用过的本子，背面还能写字的找一本。以后要是在地里碰见他了，我教他写自己的名字。”
我心里有点不服气，找了一本又旧又破的本子给了我父亲。
后来，只要去河畔和星星家交界的地里干活，父亲总会带着那根树枝绑着的笔和我用过的本子，干活之余停下来歇息的时候，他就把星星叫到跟前，手舞足蹈地比划着，大概的意思就是让星星跟着他学着写名字。
起初父亲是拿着树枝在地上给星星比划，等他基本能照猫画虎的时候，就把准备好的笔和本子给他，让他写。
看着星星写的歪七扭八的名字，我总是嘲笑他，他也不生气，每次写完字一定会去谢谢我父亲。
星星会写他的名字了，是我父亲的功劳，星星在心里也念这份情，平常对我也特别好，巷子里要是小伙伴欺负我被他碰见了，他总会冲上去把我护住。
星星其实很聪明，这在他看任何给他比划手势的时候体现的更明显。镇上的人可没有学过手语，谁和星星说话，都是用自己的想法比划，星星都能很快明白是什么意思，完全没有因为自己聋哑而影响他的理解能力。
在星星身上，老天爷虽然管了一扇门，却也给他打开了一扇窗，用我父亲的原话就是：“星星灵着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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